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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

  新京报记者 咸运祯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张彦君  一张照片将刘晓玲卷入噩梦。

  新京报记者 咸运祯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张彦君

  一张照片将刘晓玲卷入噩梦。

  照片中,她穿着长袖长裤,坐在公共区域的沙发上看手机。她回忆,照片拍摄于多年前,从未公开发布在社交平台上。

  但在2022年7月,这张照片被人恶意处理,背景被裁切,配上露骨文字和她的联系方式,发布在社交平台。几小时内,帖子被多次转发,微信涌进多条陌生好友申请。她甚至不知道照片是如何流传出去的。

  在此之前,刘晓玲过着普通而安稳的生活。和很多在城市里打拼的人一样,每天上班下班,和丈夫一起养育孩子。对彼时的她来说,关于网络谣言如何给受害者带来创伤这件事,只出现在新闻报道里,离自己很远。

  “黄谣”,让这个普通的女孩上了热点新闻,也带来了具体的改变。她删除了手机里大部分联系人,换了微信。白天,刘晓玲不断刷新社交平台查看谣言动向,夜晚辗转难眠。办公室里,同事的窃窃私语,朋友欲言又止……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堵无形的墙,将她与过去的生活彻底隔开。

  她想讨个说法。

  经过一年调查,刘晓玲于2023年7月确认造谣者黄某身份。经南宁市三塘派出所调解,双方达成协议:黄某需公开道歉并赔偿20万元。但调解后黄某拒不履行,公安机关依法对其行政拘留10日并罚款500元。

  随后,刘晓玲向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兴宁区法院提起诉讼。2024年5月法院判决认定黄某严重侵害刘晓玲名誉权和隐私权,要求其在省级以上报刊道歉并支付20万元赔偿。但截至发稿,黄某仍未履行判决。

  三年过去,她仍在为此奔走。

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▲   双方签署的治安调解协议书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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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失控的谣言

  7月6日正午,广西南宁,街道被烈日炙烤。刘晓玲轻轻掀起窗帘,热浪夹杂着蝉鸣、鸟叫和空调外机的嗡响,扑面而来。她松开手,窗帘重新垂落,将燥热与喧嚣隔绝在外。这个不大的房间,成了她暂时躲避外界的安全空间。

  刘晓玲很少出门,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。手边的诉讼材料堆成小山,偶尔接受记者采访,她会用平静的语调复述自己遭遇网络谣言的经过。有时情绪失控,她停下来,稍作调整后,又继续讲述。这样的日子,已经持续了三年。

  2022年7月17日,刘晓玲刚起床,手机突然不停振动。微信里接连弹出陌生人的好友申请,由于工作需要,她的微信一直开启搜索添加权限。起初,她以为是业务联系,通过了几条申请。但当对方发来露骨信息时,她立刻意识到——自己的个人信息被泄露了。

  生活由此坠向谷底。

  一个陌生人自称某高校学生,发来好友申请,备注写着“重要提醒”。对方告诉刘晓玲,在境外社交平台“推特”上,发现她的照片被盗用。刘晓玲点开链接,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被恶意篡改,照片配文造谣她“寂寞求约”,还附上了她的真实联系方式。

  那种复杂的感受,她至今难以准确描述。和大多数网暴受害者一样,她的情绪经历了三个阶段,先是错愕、震惊地反复确认事实,继而转为强烈的愤怒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,最后,那些不实谣言像潮水般涌来,将她困在屈辱里。

  直到深夜,刘晓玲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,她盯着天花板,眼睛干涩发疼。凌晨三点,她起身把手机调成静音,推到床头柜最远处,试图用物理距离让自己冷静下来。但不到十分钟,她又忍不住拿回手机,点开链接。

  那之后,刘晓玲发现,曾经熟悉的生活环境开始让她感到不安。走在街上,她会下意识避开路人的视线;有人举起手机,她就不自觉地绷紧身体。再后来,连日常接触的同事朋友都让她心生疑虑,她时常想会不会是生活工作中得罪了谁,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不断变换,与想象中的造谣者重合。“怀疑是件痛苦的事,但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人。” 她感到过去那个熟悉的世界正慢慢远去。

  找回理智后,刘晓玲决定到派出所报案,2022年8月3日,她向南宁市三塘派出所民警详细说明了被陌生人骚扰的情况,逐条展示了收到的恶意信息。刘晓玲问民警,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,甄别锁定造谣者。但民警坦言,涉事平台服务器设在境外,取证和调查都会面临较大阻碍。

  报警后,刘晓玲开始了漫长的等待。她每周打电话询问案件进展,一个月过去,案件依然没有实质性突破。“这样下去可能很难有结果。”她开始思考,除了等待警方调查,或许还需要寻找其他解决途径。

  她决定主动出击,追查谣言的源头。

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▲刘晓玲将黄某约至南宁一酒店后,立即再次报警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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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抓住”造谣者

  身边的朋友纷纷支持刘晓玲维权,但该从哪一步开始?具体应该怎么做?她查阅相关案例时发现,许多网络造谣事件都因无法确认造谣者真实身份陷入僵局,多数案件最终因证据不足而终止调查。

  那段时间,刘晓玲跑了几家律所咨询,最终委托了广西工建律师事务所吴立传律师代理案件。吴立传建议刘晓玲系统地收集证据,包括侵权图片在各平台的传播范围、转发数据及相关负面评价,以量化评估侵权行为造成的影响程度。

  由于涉事平台服务器在境外,她无法通过平台方获取造谣者信息。如何找到发布黄色谣言的人,成为关键点,也是最难完成的部分。

  刘晓玲首先联系了告知她消息的男生,想获取更多线索。对方告诉她,或许可以在推特上套到一些造谣者的信息。陌生人的建议,让她既期待又警惕。一方面,她期待得到更多的信息,另一方面,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传播者之一。“那时我不能完全确定,他是不是出于好心帮助我。”

  刘晓玲开始着手收集证据。她注册了推特账号,完整保存了黄某发布的造谣帖。随后,她伪装成“在线求偶”的用户与对方互动。但对方异常谨慎,尽管断断续续地聊天,但话题始终局限在约会、女性和寂寞上,绝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。

  锁定造谣者身份的过程,比刘晓玲预想的更加漫长。

  2023年1月,事情出现转机。刘晓玲从对方给出的零碎信息中,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微博账号。考虑到国内社交平台通常需要实名认证,这意味着很可能能够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。她立即注册新微博账号,关注对方,并持续发布黄某感兴趣的内容。

  经过几个月的等待,刘晓玲终于在2023年5月8日等到了黄某的主动私信。她顺势以约会见面为由,将对方约至南宁某酒店。确认黄某入住后,刘晓玲立即带着整理好的证据,包括完整的聊天记录、截图和录屏资料再次向三塘派出所报案。

  这次,接待民警仔细核对了所有证据材料后,正式出具了报警回执。

  京衡律师事务所郑晶晶律师指出,网络侵权案件面临取证难题。实务中,平台往往仅提供注册手机号,缺少姓名、身份证等关键信息,难以确认账号实际使用者。即便律师向运营商发函查询,也常因隐私保护政策受阻。

  近年来,造谣者转向境外平台加剧了取证难度。这些平台服务器设在海外,支持匿名注册,内容可随时删除,导致许多案件因无法确认侵权人而终止。郑律师建议,遭遇造谣应及时要求平台披露信息,并在有效期内公证证据。但需注意,通过“黑客”等非法手段获取信息可能涉嫌违法,甚至造成二次伤害。

  经过近一年的调查取证,2023年7月,刘晓玲终于在三塘派出所调解室里见到了造谣者黄某。刘晓玲仔细打量着他,三十岁出头、身材瘦小,戴着细框眼镜,是素未谋面的人,与她想象中的形象截然不同,她无法理解对方的做法。

  在警方出示的完整证据面前,黄某承认了网络造谣行为,并签署调解书承诺公开道歉及赔偿刘晓玲20万元。刘晓玲表示,她曾追问过,黄某如何得到她的照片和电话,但没有得到回应。此外,由于调解后黄某拒不履行义务,2023年7月12日,南宁兴宁公安分局依法对其作出处罚:行政拘留10日并处罚款500元。

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▲ 事发一年后,双方在三塘派出所调解室进行调解,图为黄某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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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”

  刘晓玲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。

  调解中,黄某承认发布不实信息,但称系“无心之失”,质疑刘晓玲维权过度。刘晓玲则举证说明谣言已对其工作、生活及社会评价造成实质损害。针对20万元赔偿,黄某表示难以承担,刘晓玲强调此为实际损失计算的合理数额。双方在责任认定和赔偿上未达成共识,但黄某仍签署调解书承诺赔偿。

  最终刘晓玲决定起诉。

  律师告诉刘晓玲,如果材料齐全、程序顺利,从递交诉状到最终判决,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年。她也思考过,投入大量的精力,一次次重新回忆痛苦,到底值不值得。但并不是自己选择性遗忘,伤害就不存在了。

  刘晓玲查阅网络案例后发现,很多人对网络造谣存在认知误区。有些人抱有侥幸心理,认为删除所有社交平台内容,不去想不去看,慢慢地事情就过去了。也有人对违法性认识不足,误以为仅在网上发布不实信息不会构成犯罪。这些误解往往导致受害者维权困难,加害者逃避追责。

  实际上,在司法层面,关于网络造谣的责任认定确实存在争议。

  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,[侮辱罪、诽谤罪]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,情节严重的,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、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。

 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长期研究网络犯罪,他指出,网络诽谤的特殊性在于损害结果往往难以量化。我国法律对诽谤罪的认定要求“情节严重”,通常需满足“点击量超5000次或转发量超500次”的立案标准。这一标准常令受害者困惑:是提起民事诉讼,还是刑事自诉?专业门槛使许多人望而却步。

  实践中,受害者多选择名誉权纠纷民事诉讼。朱巍指出,若符合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百四十六条及司法解释的“情节严重”要件,则可能构成诽谤罪。对于境外诽谤,他解释,即使无法获取境外平台数据,司法机关仍可依据境内二次传播、受害人社交圈证言、媒体报道转载等间接证据综合判定传播范围。

  朱巍强调,诽谤罪认定并非机械套用“5000次点击”标准——若诽谤行为导致被害人精神失常、自残等严重后果,同样可认定“情节严重”,满足刑事自诉立案条件。

  刘晓玲和律师商议后,决定以人格权纠纷为由对造谣者黄某提起民事诉讼,主张公开道歉和经济赔偿。相比刑事诉讼,民事诉讼虽需自行取证,但胜诉可能性更高。此外,考虑到黄某可能规避责任,选择民事诉讼更有利于维护刘晓玲的合法权益。

  自此,刘晓玲的生活彻底围绕着诉讼展开。她开始研读学习相关法律,仔细整理电子证据。为了固定网络侵权证据,她到公证处进行了证据公证。回忆起取证过程,刘晓玲坦言:“必须找到更多的证据,尽可能坐实黄某的侵害事实,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。”

  那段时间,刘晓玲白天奔波于准备诉讼,夜里常常睁眼到天亮。她形容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“社会性死亡”,面对亲友的询问,她不愿再重复细节,更多时候选择沉默,这种自我封闭让她逐渐对社交产生恐惧。

  “一张照片,几句谎话就能在网上风传。造谣只需动动手指,维权却要耗费无数日夜。”她说,自己坚持维权到底,不仅是为了讨公道,更是想用法律证明,受害者无须羞愧,若不制止网络造谣,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。

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▲法院判决黄某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省级以上报刊公开赔礼道歉,并赔偿刘晓玲20万元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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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漫长的官司

  2023年12月15日,南宁,绵绵细雨。法庭内,案件的争议焦点围绕网络谣言是否对刘晓玲的人格权构成侵害。

  原告律师吴立传陈述称,2022年7月被告黄某在社交平台发布不实信息后,刘晓玲随即遭受持续的网络暴力,其家人也受到牵连。律师当庭出示了三甲医院的心理诊断证明:刘晓玲因长期遭受精神压力,于同年9月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,症状包括严重失眠和厌食。这些健康问题最终导致她无法继续工作,被迫辞职。

  原告刘晓玲在诉讼中提出三项主张。首先,要求被告黄某在省级以上报刊刊登道歉声明,澄清事实;其次是索赔20万元,涵盖失业损失、公证及律师费用等经济损失;另外,刘晓玲要求黄某向其亲友及工作单位说明真相,消除负面影响。刘晓玲表示,这些诉求既是为了弥补实际损失,更是为了尽快修复因谣言受损的社会关系。

  2024年5月,南宁市兴宁区人民法院对该人格权纠纷案作出一审判决。经审理查明,被告黄某在推特、微信、微博等平台发布刘晓玲照片及微信名片,并散布不实信息,构成侵权。依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相关规定,法院判决黄某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省级以上报刊公开赔礼道歉,并赔偿刘晓玲20万元。其他诉讼请求未获法院支持。

  一审判决书显示,被告黄某承认曾在派出所签署调解协议,但辩称当时处于“情绪紧张状态”。对于赔礼道歉诉求,黄某表示愿意履行,但强调执行方式需结合实际,并认为消除影响需双方配合。针对经济赔偿,其表示无力承担原告主张的20万元赔偿,故对具体金额提出异议。

  一审判决后,黄某以“经济困难无力履行”为由向南宁中院提起上诉。2024年8月9日,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上诉理由缺乏法律依据,裁定驳回上诉、维持原判。判决生效后,黄某在15天履行期内仍未履行义务。随后,刘晓玲依法向兴宁区法院执行局申请强制执行。

  2024年12月26日,黄某终于刊登致歉声明。此时,距侵权行为发生已两年半。

  声明中,黄某承认曾在多个社交平台发布针对刘晓玲的不实信息,包括编造不雅谣言及进行恶意诋毁,对其名誉权和家庭生活造成损害。黄某表示已认识到该行为违反社会公德并构成法律侵权,愿意承担法律责任。经新京报记者核实,截至声明刊登时,黄某仍未履行法院判决的20万元经济赔偿义务。

  刘晓玲不接受这样的道歉,在她看来,这份道歉更像是形式上的应付。她通过朋友和网络持续关注黄某的动态,“想起这件事就感到压抑。”她坦言,自己至今仍保持着定期检查各社交平台的习惯,担心那些被恶意传播的内容会再次出现。这种持续性的精神压力,让她难以真正走出事件的阴影。

抓住那个造黄谣的陌生人▲诉讼期间,刘晓玲曾因情绪崩溃过度服药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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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不要妥协”

  近日,刘晓玲向法院提交了悬赏申请,拟出资两万元征集被执行人黄某的财产线索。目前该申请仍在审查阶段,尚未获得法院批准。根据相关规定,悬赏执行需符合法定条件,由法院审核后决定是否启动。

  起诉造谣者的消息在网络上引发了热议。刘晓玲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维权经历。其间,她收到了大量网友的鼓励,其中不少是有相似经历的女性留言。许多用户称赞她的勇气,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支持让她颇感意外。

  很多人说,这是教科书般的维权案例。但只有刘晓玲自己知道,最艰难的时刻,抑郁情绪甚至让她产生过轻生念头。医生开具的抗抑郁药成了必需品,她每天按时吃,然后继续法院、律所、医院,三点一线地跑。

  也有人试图从她身上找原因。她的社交账号评论区频繁出现“一个巴掌拍不响”的质疑。部分网友以“小题大做”“借机炒作”等言论对她进行指责,在他们看来,起诉造谣者,是为了炒作,为了出名,由此也引发了新一轮的网络暴力。

  起初,刘晓玲还会回怼回去,到最后,她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。事发后,为了逃避痛苦,她开始拼命工作,试图麻痹自己。然而,高强度的工作反而加重了她的压力。“人真的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,继续正常生活吗?”最终,带着这样的困惑,她彻底暂停了工作。

  但抑郁逐渐超出了刘晓玲的承受范围。她会突然心慌气短,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情绪也变得难以控制。有一次,她失控地对孩子大吼,小孩在一旁哭,一顿叫喊后,她又觉得特别愧疚。

  诉讼期间,刘晓玲向丈夫提出了离婚。“我连自己都顾不好,怎么照顾家庭?”她向新京报记者坦言,持续数年的官司已耗尽她的心力,看着孩子和丈夫因自己的情绪波动惶恐不安,她最终决定,与其让全家人都陷入痛苦,不如自己离开。

  刘晓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她删光了社交软件,连家人的电话也不接。最绝望时,她吞下过整瓶安眠药。羞耻感像块石头压在胸口,她不再向任何人诉说,反复回忆照片里那天的穿着——普通的长裤、运动鞋,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。这种自我折磨让她逐渐意识到,当一个普通人遭遇造谣时,要付出的代价,远比想象中沉重得多。

  关于“为什么始终没法开始新生活”这个问题,刘晓玲陷入沉默,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。很长时间,她觉得自己一直走不出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,“这件事里,我没做错什么,但怎么逃也逃不开。”

  被造黄谣的三年后,一些刺耳的谩骂和不理解的声音仍不时钻进刘晓玲的耳朵,她还未释怀,还在与之对抗,对她来说,这也是抗争中最令人心痛的部分。在社交媒体上,她如此写道:“愿这样的事件不要再发生,如果真的发生了,不要妥协,要勇敢地去报警,去维权。”

  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刘晓玲为化名)

责任编辑:刘德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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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wczz13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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